极目新闻记者 胡长幸
4月下旬，巴基斯坦旁遮普省、西部边境省、俾路支省的数十万亩油菜田里，无边的金色波浪，正在变成沉甸甸的满仓收获。这里的农场、农民因为丰收而满心喜悦。带来丰收的油菜种子，来自武汉庆发禾盛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庆发禾盛）。
巴基斯坦农民收割油菜籽的场景
巴基斯坦每年进口数百万吨的食用油，自给率严重不足。从2004年起扎根于此，庆发禾盛经过15年的努力，终于在2019年研发出新一代优质杂交双低油菜品种HC-021C并成功注册为巴基斯坦的“国民种子”。
庆发禾盛创始人朱晓波从租借的两间小屋起步，将杂交水稻、油菜等“中国种子”播撒至巴基斯坦、印度、孟加拉国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油菜品种HC-021C的出口量连续多年位居中国第一，实现了“湖北一粒油菜种，巴铁一壶健康油”。
拖着装满种子的旅行箱闯海外市场
所有的收割，都是从春天出发。20年前的春天，朱晓波孤身一人拖着三只装着杂交水稻种子和西甜瓜种子的旅行箱，踏上了飞往东南亚的航程。
当时，中国加入WTO之后，种子市场上国外品牌的竞争力很强，国内有些作物种子甚至大部分靠进口。同时，国内种子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很小。
“看到海外的国际化种业公司越优秀，越觉得这个市场有发展潜力。”朱晓波自己学的专业跟育种相关，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湖北省农业管理部门工作。发现国际种业市场鲜有中国种子的声音，她就想闯一闯，让更多像杂交水稻这样的中国良种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于是，2003年，庆发禾盛正式成立了。最开始只有5名员工，租借了两间小屋。拓荒国际市场的第一站，她选定在巴基斯坦、印度、孟加拉国等国。
语言不通，她借助电子词典与绘画，向当地种子企业、农场主生动介绍杂交水稻的产量优势。遇上生病情况，她一边服药，一边拜访客户。
朱晓波（左二）开拓海外种子市场
品种不足，她决定在巴基斯坦建立试验站，研发适合当地种植的杂交水稻品种，同时组建技术宣讲团，确保品种卖到哪里，研发工作就跟到哪里，公司的后续服务就延伸到哪里。
种子的品质贵在真实。几年后，庆发禾盛推介的杂交水稻的亩产量超过了巴基斯坦农民的预期。庆发禾盛作为中国种子出口企业在“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市场的探路人之一，在巴基斯坦扎下了根，并成为首家在该国注册杂交水稻品种的中国公司。
一时间，庆发禾盛在东南亚声名鹊起。
声名鹊起的背后，困难远比预想的更多。比如朱晓波公司2003年到2007年都是亏损的。头几年，市场还没真正打开，可是研发、营销等方面需要提前投入。那个阶段，有一些员工灰心了，有的人选择离开了。
“如果是科研还没有做好，那就继续投入。如果科研的方向不对，那就要果断舍弃。”朱晓波回忆，他们确实是碰到过种子研发方向不对的情况。团队成员哭过，也有人整夜整夜睡不着。她觉得，人还是要有一点信念，可能是信念支撑着团队继续做下去。
10年时间攻克油菜籽水土不服难题
朱晓波和团队发现，面向“一带一路”共建国家需要，研发适合当地自然环境和种植食用习惯的农作物种子，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比如，巴基斯坦是世界第六大人口大国。巴基斯坦人非常喜欢吃油炸食品，因此，这个国家也被称为“油炸王国”。有关数据显示，巴基斯坦年均食用油总需求量约500万吨。2021至2022年，该国进口约36亿美元的食用油，约占年总需求的89%，其中94%的食用油是棕榈油，总的自给率只有11%。
当地政府也意识到，这种格局有隐患，很容易遭遇价格波动和供应链风险的双重压力，必须提高食用油自给率。
有市场研究机构认为，油菜籽含油量高，如果在巴基斯坦大面积推广种植，可能会有效改善当地食用油自产率不足的格局，同时减轻该国大量进口食用油造成的外汇储备压力。
朱晓波决定为巴基斯坦研发一种新型油菜种子。品种攻关前几年，庆发禾盛先后从国内外引进了几百个油菜品种，希望能选育出适合在巴基斯坦生根开花的品种，但是连续三年颗粒无收，这就等于没有成功。
2009年，团队复盘这个问题。大家分析认为，原因是油菜为冬季作物，耐寒不耐热。在巴基斯坦种植油菜，菜籽成熟时正逢高温天气，裂荚掉籽，严重影响菜籽的产量。
朱晓波提出新思路：完全从0开始育种。庆发禾盛投入几百万元资金，联合国内育种家及科研院所专家，按照巴基斯坦气候环境重新进行育种。终于在2019年，他们培育出巴基斯坦历史上第一个优质杂交双低油菜品种HC-021C。经过试种，该品种生育期更短，具有更好的抗病性和耐密植特点，比当地芥菜型品种增产10%左右，含油率提高了5%以上。
杂交双低油菜品种HC-021C在巴基斯坦开出“幸福花”
此后，这款油菜品种的种植面积在巴基斯坦迅速扩大，当地的农民特别认可其品质、产量，他们会将榨出的菜籽油送给亲友。政府也觉得这个品种会逐步解决油脂缺乏的问题。出口量连续多年名列中国经济作物种子第一。
实现“湖北一粒油菜种，巴铁一壶健康油”
为了实现油菜推广跨越式发展，庆发禾盛为巴基斯坦农户现场提供从栽种、收割到榨油全环节技术服务。从2019年35公斤到2023年102吨，HC-021C成为巴基斯坦最大油菜单品，累计为数万农户免费提供种植栽培技术。
2024年，朱晓波团队采用订单生产合作模式，在巴基斯坦多个省份推广种植了60万亩的HC-021C油菜品种。
庆发禾盛驻巴专家（左一）在田间考察
2025年4月，当地农民又迎来一个丰收季。庆发禾盛驻地专家、中巴油菜合作项目中方负责人周旭升根据取样情况，向朱晓波给出了今年的估算数据：今年预计收获优质油菜籽10万吨，可加工食用油3.5万吨左右，实现了“湖北一粒油菜种，巴铁一壶健康油”的目标。
朱晓波透露，HC—021C的成功，引起了中巴两国政府、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和中巴合作机构的高度重视。2023年12月19日，他们和相关组织在中巴经济走廊框架下，签署了关于HC—021C推广及食用油在巴生产的合作备忘录，又一次创造了中国种子的新纪录。
HC-021C已成为巴基斯坦农业改革的金色引擎。它被纳入巴基斯坦旁遮普省油料作物补贴计划，每英亩5000卢比的补贴惠及超过10万农户。如果该国十年内实现年种植面积600万亩的目标，将满足全国三分之一的油脂需求，有望改变进口依赖的局面。
因为HC—021C，朱晓波团队的驻地专家多次受到巴基斯坦总理的接见。她本人也荣幸出席巴基斯坦新当选总理首次访华并主办的商务洽谈会。他们努力的成果，被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环球时报等中央媒体高度关注。
朱晓波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
因为HC—021C，朱晓波团队成为国与国交往的“民间使者”。去年一年，他们公司先后接待了30多个国际组织、国家的官员、大使和专家的到访。庆发禾盛已成为国际种业的网红企业和中国种业对外交流的“新名片”。
朱晓波表示，这颗蕴含“中国智慧”的种子，不仅让数十万亩农田变成油香四溢的粮食，更成为中巴农业合作“惠民生、暖民心”的生动证明。
帮助中国种子企业更快办理出口“签证”
朱晓波说，以科技为犁、以合作为壤，庆发禾盛正深耕“一带一路”沃土，让更多金色奇迹涌现。巴基斯坦油菜籽的故事，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案例。
据悉，巴基斯坦是庆发禾盛国际市场业务的支点，更是跳板，他们以此为起点构建更广阔的农业国际合作网络，为“一带一路”国家、其他国家农业的高质量发展提供中国方案。
20年来，他们的团队累计投入科研经费上千万元，用于品种研发和技术创新。在海外注册杂交水稻、油菜、瓜果蔬菜、牧草花卉等品种数十个，种子远销亚洲、欧洲、澳洲、南美等30多个国家，累计出口创汇在湖北省，乃至全国种子出口企业中均处于“第一方阵”。
一粒好种子，不仅可以改变相关国家的粮食产量和自给率，还可以改变种子输出国和公司的影响力。中国是种子大国，但不是种子强国。因为整体实力不足，我们在相关国际组织中，缺乏话语权。
2018年11月15日，亚太种子联盟（APSA）协会会员代表大会在菲律宾马尼拉举行。朱晓波经过激烈的竞选，成功当选APSA执委，成为该协会中目前唯一的中国女性执委。她说，当选不只是个人的名誉，更是责任与担当。
朱晓波竞选亚太种子联盟（APSA）协会执委
2019年6月，APSA召开中期会议，讨论2020年在中国深圳举办亚太种子协会年度会议的有关事务。朱晓波发现，台湾地区代表是作为“国家”名录出现在会务中，当即要求立刻休会。在她和中国种子协会的坚持下，会议最终改变协会的惯例，从此台湾地区按奥运会模式参会。
在走向国际的过程中，朱晓波发现办理种子出口“签证”是长期困扰中国种子企业发展的“卡脖子”难题。
“我们举一企之力，斥巨资打造国际种子检验协会（ISTA）会员实验室，为种子出口企业提供权威的检验报告。” 朱晓波的公司，因此成为中国ISTA会员实验室华中地区唯一的企业代表。
朱晓波认为，这就是一粒中国种子的情怀。
（图源：受访者本人以及庆发禾盛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