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客户端

杨望英散文|远方有通途

极目新闻 2025-08-09 11:54:03 阅读量:

杨望英

1989年9月,我跟在父亲身后,第一次坐上火车、第一次进城去读卫校。父亲肩上的扁担一颤一颤地,一头挑只木箱,一头挑床被子。校园内的路黑黑的铺着煤渣,比我老家的路好多了。

小时候走的路基本上都是土路和石子路。不说进孝感城,就是上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那个时代的肖港,我们湾里人都叫它“站”,上街就是上“站里”。站里有铁路、票房、站台,有火车呜呜呜地过;站里还有供销社,供销社里有好看的搪瓷脸盆,有做新衣服的布匹,有站在柜台里像瓷人一样的大姐姐。

然而站里太远,我没钱坐班车,只能眼巴巴地看泥鳅一样的男孩子撒开丫子,跑啊跑,去撵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机。拖拉机在石子路上蹦,眼看就要扒上去,却不想手一松,一屁股跌在地上,嘿嘿地傻笑起来,哪管它掌心蹭破皮、石子嵌进肉里。有不服输的,一骨碌爬起来,一条腿搭上去,死命地撑着,直到另一条腿钩上车斗。

湾里见过世面的,数裕平和俊刚的爹爹(祖父)。裕平的爹爹干瘦,长得没一扁担高,却是个赶远集的挑夫,除了吃饭睡觉,一根扁担总在肩上,鸡叫头遍就起床,挑着菜蔬跟着月亮去赶集。我在卫校读一年级下学期时,湾里传来消息,裕平的爹爹死了,他是睡过去的。湾里人都想不通,身体那么杠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读了书,知道那叫猝死。这是我第一次学以致用,怀疑他积劳成疾,突发心肌梗死而亡。俊刚的爹爹脊柱严重变形,走路一肩高一肩低。许是身体的缺陷激发了他的大脑,同样是种田,他不跟风,专门种乡人不种的姜,一茬茬地种。姜窖藏起来,放到十冬腊月是紧俏货。过年烹炸煮炒,姜是难得的佐料。谁都知道,驼子爹是个能人。第一个把小卖部开到湾里的人就是驼子爹。小卖部在马路边。马路以前叫肖张路,南通北达。往北是白沙、花西,往南经三汊港到肖港,做的是四乡八邻的生意。顺着这条路,远近的乡人把种出的葱、蒜、菜蔬等,卖往三汊港、站里、白沙店、杨河等地,送上南下的火车。

于是我盼望着长大。长大了,就能坐白沙的班车上站里看火车,圆梦。

可是,这个梦一做就是好多年。

当第一次坐上白沙的班车时,车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停下来,人也像散了架,头晕、眼花、出虚汗。

后来我才明白,走这条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洼里的灰越积越多,雨一下,灰和成泥,班车陷进泥里晃荡,就像摇摇窠(方言)。

与肖张路有着相同命运的,还有孝大路,或者可以说,孝大路更糟,因为它承担着肖港、花园、白沙、邹岗等各方乡亲的出行任务。直到后来107国道问世,出行与运输才有了分流。

后来我毕业了,分配到镇卫生院工作。结婚后回门,是我第一次走婆家的路。那一天,狂风吹着雨,雨催着风,脚下的淤泥像煮熟的糯米一样,更是叫人寸步难行。婆家是岗地,湾里多为土屋,出门就是深深的泥巴,脚和鞋陷进淤泥里,往往不是脚拔出来了鞋还在泥里,就是都拔出来了鞋也废了。天晴了,人走过的脚印层叠着,生硬如铁。这是迄今为止,我走过的最难走的一条路。

一晃36年过去。如今穿村而过的国道方便了南来北往的人们,从货运专用道过渡到客货两用道,路面宽阔、平整、洁净,在福银高速孝感北出口处互交互通;梧桐、国槐、栾树等形成景观带,层次分明,四季鲜花不断。

回首走过的大大小小的路,我不胜感激和敬畏,敬畏它不仅是路,更是我们通往未来和远方的通途。

责任编辑:陈嫣然 审核人:邹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