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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胜散文|修鞋匠杨师傅

极目新闻 2025-03-11 11:20:54 阅读量:

在孝感城区中山街口一个窄小店铺里,有一个人曾用他的双手和技艺,为过往行人修补着脚下的路程,他就是杨红兵师傅。

杨师傅天生驼背,是个佝偻着身子的残疾人,他身形瘦小,先天只有一个肺,脊背高高隆起,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三十多年前,他从乡镇来到孝感城,开启了修鞋谋生。一开始,只是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简单的工具和破旧的椅子,承载着他的生计与希望。后来,他在中山街麻糖厂职工宿舍租下了一间狭窄的门面,虽然空间不大,但那是他努力多年的成果,修鞋店铺也终于有了个固定的据点。

杨师傅修鞋,那认真劲儿让人动容。他常说:“每一双鞋都有它的故事,我得把故事好好讲下去。”他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把尺,能精准地判断出鞋子的问题所在。每次拿到鞋,他先是轻轻敲打,听听声音,再仔细翻看鞋面、鞋底,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破损或开胶。

已经记不清在杨师傅这里修过多少次鞋了,但有三次修鞋印象很深,其间谈话和神态至今仍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

二十年前我任乡镇武装部长,高强度的军训让我的解放鞋千疮百孔。本打算扔了,又有点舍不得,来到杨师傅的摊位,试探着问他:“这鞋还能修吗?”

他双手接过鞋,微微眯起眼睛,端详着鞋子的破损处,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审视一件珍贵的文物。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中透着自信与温和,嘴角上扬说道:“能修,放心吧!这鞋底子破了,鞋面也有点口子,不过没啥大问题,我给你补补,还能穿一阵子呢。”

他把鞋放在腿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沿着鞋底破损的边缘,小心地切割掉那些松散的橡胶,动作轻柔而沉稳,眼神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下这双鞋。只见他麻利地涂胶、按压、针线缝补,一会儿工夫鞋子修好了,我穿上走了几步,舒适如初,心中满是对他手艺的赞叹。

第二次找他修鞋,我仍在乡镇工作。那时走路很多,胶鞋磨损严重,鞋头几乎磨穿。杨师傅看到我,热情地招呼道:“又来修鞋啦?”我点点头说:“杨师傅,这鞋走路走得太费劲了,你看看还能修不?”他连忙佝偻起身子,双手接过鞋,仔细查看后,眉头紧锁。“得换鞋头,加层软布。”正是深冬,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与旁边胶锅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霜花。他先将鞋固定在一个特制的架子上,拿起一块砂纸,开始打磨鞋头。不一会儿,鞋头就变得平整光滑。然后,他涂抹胶水,贴上新的橡胶片,用夹子紧紧夹住。随后,他加固鞋帮,缝补破损处,还贴心地在鞋口加了一圈软布。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位老婆婆带着个小女孩,小女孩外套衣服拉链坏了,问能不能修,杨师傅说能修,老婆婆脱下孩子的外套,交给杨师傅。只见杨师傅顺手麻利地摘下坏拉链,换上新拉链。修好了却只收两元钱,“娃娃的衣裳金贵”。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我驻村时。我的那双旧皮鞋张着鳄鱼嘴般的裂口,他边粘胶边念叨:“你这鞋,也跟着你受累了。”他骨节凸起的手指先清理掉鞋帮和鞋底上残留的胶水,用一个小铁片轻轻地刮着,动作小心翼翼。清理干净后,他涂上强力胶水,双手紧紧握住鞋帮和鞋底,用力按压,嘴里还念叨着:“要粘牢些,这样才能经得住走路。”接着,他用针线将两者缝在一起,针在他手中快速穿梭,线紧紧地将鞋帮和鞋底缠绕在一起。他突然抬头问我:“村里的路还硌脚不?”我惊诧他竟记得三年前的闲谈,他指指鞋底的磨痕:“都写在这上头呢。”

去年国庆长假后的第一个周末,天气渐凉,我带着几双需要修补的鞋去找杨师傅,却发现店门紧闭。向邻居打听,这才得知杨师傅三年前已不幸离世。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失去了一位多年的老友。

杨师傅走了,但他修鞋的身影,那些温暖的对话和认真的神态,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张国胜,湖北省作协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发表小小说、散文、杂文、纪实、演讲、诗歌、民俗文学、电视文学剧本、报告文学等作品近100万字)

责任编辑:胥甜 值班主任:黄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