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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长虹散文|拉板车的李生权

极目新闻 2025-02-24 14:47:29 阅读量:

20世纪90年代安陆城还有最后一帮拉板车的人,李生权就在干这营生。两个木把式,两个钢圈车轱辘,一条牛皮皮带,这就是拉板车人力车夫的标配。李生权常在老粮食机械厂的三岔路口等活,遇上主顾就把诸如日用百货,建筑材料等货物送到外围的公路汽车站。有时也会下乡镇跑长途,这就需要很好的脚力和耐力了。李生权生得敦实,有些胖,似乎天生不怕苦不怕累。我见到的他也总是憨憨地笑呵呵的。

与李生权认识,是在县小小说协会年会上,我们都是小小说协会的会员。来自城区各乡镇的一大群热血青年聚在一起,大家情绪激昂谈笑风生。李生权站在一旁,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不说一句话。有一个认识他的会员硬把他拽过来,让他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他显得有点木讷,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李生权。只是冲着大家笑,就再也不说话了。

1995年,我被调到镇政府做通讯员。这一天一大早,楼下办公室的同事就喊我,说有人找我。我有些纳闷,心里想着这么早会有谁找呢?从橱窗里探出头,远远的,就看着李生权站在院子中央冲我摆手冲我笑。我赶紧跑下楼,拉着李生权的手,问他怎么过来了?他说,昨天跑了一趟棠棣街,满满的一车水泥,居然把车把式弄断了一个,今天让木匠师傅再重新换,有得空就过来看看你。我把他拉到街上的早点摊。我握着的手满是硬茧,有些硌我的手,但却温暖而有力。叫了一大碗瘦肉粉,叮嘱师傅多加粉加汤。李生权呼啦啦一口气吃完,剩下的汤汁也仰头喝完,抹了一下带油的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又是冲我呵呵一笑。

在宿舍,他说想找我借一本书回去看。我在想,他哪有时间和精力看书呢?正好桌子上有一本刚寄到的《中国当代诗歌鉴赏》。我就说这本诗歌行吗?他说好!他用报纸把这本书结结实实地包起来,然后火急火燎地要赶回城里。我知道他下午还要守活,就没有挽留,把他送到车站去乘车。车子启动,他回头向我连连挥手。

大约过了几个月,是到了深秋季节,单位院落里的几棵银杏树黄得耀眼,有的叶子也开始下落。李生权来给我还书了。这次他是正午过来的,人明显瘦了,眼睛有些凹陷。他说他病了一场,有些日子没有拉板车了。但是我在小小说协会的会刊上看到他最近写的几首小诗。我有时在想,这带着盐味汗渍的句子,大抵都是他皮带扣着肩,低着头琢磨出来的,也是用一双大脚使劲踩出来的。我看见厚厚的一本书,中间还有几页有折痕,我在想这些云里雾里的长短句他还真是都用心看过了。

第二年,应该是一个冬天,我去城里办事,我看见了粮食机械厂三岔路口等活的李生权。他的背对着我,几辆板车并排着,师傅们几个脑袋凑在一起正在玩扑克。李生权没有玩,他在旁边看着他们玩。天气有些寒冷,李生权还会微微跳起来跺一下脚。隔着马路,有些远,他是看不见我的。我定定地站了一会看着他厚重的背影,没有喊他打扰他。这算是我与李生权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中间横亘流淌着30年的光景。没过两年,城市改造,有了麻木,又有了小货车,我就在安陆城再也没有看到拉板车人的身影了,在老粮食机械厂的三岔路口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李生权。

2003年我就离开镇政府,因为生计天南海北四处奔波。闲暇之余,意趣上来时也还会提笔写点小文章。某一个瞬间我也会突然想起憨憨的爱笑的拉板车的李生权。我在想:李生权,你是不是还在安陆,你还好吧?这么多年,你还在坚持写诗吗?我希望有一天,在街上某个拐角,在人海中我能看到李生权,他依然憨憨的模样,冲着我笑。

(姜长虹,安陆市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王婷 值班主任:魏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