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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斌超散文|孝感“金西门”

极目新闻 2025-02-11 13:15:29 阅读量:

阳光像一坛陈年米酒,温吞吞地醉红了云絮。我与友人踏着尚带寒意的沿河路,循着老澴河的水声往西走。古谚“金西门,银南门,挑水卖菜小东门”的余韵在风里打着旋儿,把我们的脚步引向那些被时光揉皱的街巷。

穿过解放街的拐角,南瓜形桥墩驮着西湖桥跨过岁月。忽有酒香自明砖清瓦的裂隙渗出,恍惚是时光窖藏的陈酿。桥头立着位老者,靛蓝布衫落满柳影,银须随讲述的节奏轻颤:“这桥上嵌着的石块是明清时期的原石,当年赵官家的马便拴在河边的柳树上……”

老者是桥畔生、桥畔长的老住户,说起西门的故事一串又一串。他饶有兴趣地向我们叙西门码头曾经的繁荣,讲西门河里清澈的水,话西湖酒馆美丽的传说,还有道不尽的今昔变化。

他左手叉腰,右手指画,如舟楫穿行,西门外七百步水路的繁华在暮色里次第铺展。

沿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城隍潭老码头静卧在初春的波光里,台阶浸着半截身子,恍惚还能看见这里“日有千人拱手,夜有万盏明灯”的盛况,看见百年前的帆影——汉江来的盐船在此卸货,云梦泽的鱼虾在此起波,漕帮的号子与茶商的算盘声在樯橹间纠缠。我拾起一块滩头的残砖,仿佛触到商贾们摩肩接踵的热气,听见脚夫们汗珠砸在栈桥上的脆响。这处是三水交汇的咽喉,曾吞吐着荆楚大地的膏腴,将日进斗金的传说刻进每道砖缝。而今汽笛声远,唯余一河碎金摇漾,倒映着岸上新栽的垂柳和幢幢高楼。

“那会子淘米洗菜,柳条鱼直往筲箕里蹦。”老者眼角的笑纹荡开涟漪。旧时澴河清可见蚌,夏夜总有三五孩童踩着月光的银鳞跃入水中,惊起满河碎玉。讲述间,城隍潭老码头的石阶正被春波一寸寸漫过膝头。

西湖桥新立的文物保护碑和简介碑沐浴在夕照中。省保碑的青石沁着冷光,简介碑的铭文却将千年驿道烫得滚热,在此化作“金西门”的传说。西湖桥曾是当地主要交通要道,是德安府(安陆)、应城、云梦等地商旅南来北往和本县西北乡农进城的必经之路。屈指算来,“西湖桥”迄今已有千年历史。

风过处,恍惚见西湖酒馆的酒旗猎猎,赵匡胤三顾的典故在檐角铜铃里叮当作响。如今,御赐酒幌虽湮,那“闻香下马”的酣畅却渗入桥石肌理,夜雨时仍能嗅得三分醉意。

老者银须随着表情的变化而有节奏地抖动。他津津乐道地讲述着赵匡胤与西湖酒馆的故事。相传赵匡胤曾三次来到孝感。第一次是赵匡胤亡命孝感时,酒馆老板好酒好菜款待,让他恢复了元气。第二次是他平南凯旋路过孝感,带着官兵在西湖酒馆犒赏官兵。第三次来西湖酒馆,是为了感谢西湖酒馆老板的救命之恩,下旨特允酒馆卖酒,并为酒馆题下了“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等酒幌。从此酒馆生意兴隆,老板在这里建起了高大气派的“西湖酒馆”,成为孝感老八景。如今,御赐酒幌虽湮,那“闻香下马”的酣畅却渗入桥石肌理,夜雨时仍能嗅得三分醉意。

暮色漫过文昌阁新砌的飞檐时,我们站在澴川新桥上。五座虹桥次第亮起灯火,将古河道串成璀璨珠链。游船犁开水面,惊起粼粼光斑,恍若当年桅灯坠落的繁星重新跃出水面。老码头化身亲水栈道,游船茶室窗格里飘出吉他弹出的优美,与对岸工地的打桩声交织成奇妙的和弦。友人忽然指着远处工棚笑说:“你看,那些钢架和一幢幢高楼多像竖起来的船桅。”

归途经过城隍潭,月光正给老码头披上银纱。河岸的垂柳在带着河水腥气的夜风里轻轻摇晃。八百年前这里启碇的商船,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破浪——我看见吊塔在星空下划出新的弧线,听见打桩将历史的回响夯进大地深处。金西门的繁华从未消散,它只是顺着时间的河道转了个弯,在春夜里悄悄涨潮。

(唐斌超,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金融时报》《金融博览》《精短小说》等报刊。著有长篇小说《信用风云》等文学作品七十余万字。多次获各类征文奖)

责任编辑:胥甜 值班主任:魏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