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宫的护城河,俗称筒子河,与金水河、通惠河、坝河及“六海”接通,是京城水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摄影:小戈
南京午朝门公园,因园南端矗立着明故宫的午门而得名。午门又称午朝门,是紫禁城的南大门,也就是正门。1958年,南京市政府将午门和奉天殿所在地,辟为午朝门公园。在午朝门公园的中轴线上,五龙桥南的东西两侧,各矗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东侧为“明有司官赴任仪注碑”,石碑上镌刻有洪武十八年(1385年)制定的《有司赴任仪注》,详尽说明了官员赴任及任满时应遵循的礼仪。西侧为“明万历疏通沟渠碑”,又称“南京东城疏通河渠碑”,也就是著名的环保碑。
环保碑高2.22米,宽1.1米,厚0.18米,碑身粗糙,似不起眼,可碑文却大有看头。全碑阴刻12行正楷,计350余字,记载了明代南京城市包括御河、金川河、秦淮河在内所有水系的进排水情况,形象地描述了明故宫及其他皇家建筑的地下排水系统的运作机制,以及万历年间南京东城疏浚沟渠、治理水患的经过。碑文还明确记载,明朝官方规定,居民不能随意往河里丢垃圾,否则官办,此可谓明代的环保法。
此碑说明,南京在明朝就有较为科学的城市水系研究,官方已十分重视环保问题及相关规定的宣传了。当然,明代还没有“环保”这个概念和词语,环保是与水利、生态环境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早在明朝故宫设计之初,就确定了分区排水原则,地下预先用条石、青砖铺成纵横交错的排水干道系统。雨水流入排水道,再借助地形走势,汇进皇宫外的河流湖泊。
北京故宫的建设,很好地借鉴了南京故宫建设的有益经验。故宫三大殿三层台基上有1142个龙头排水孔,可以瞬间将地面上的雨水排尽,并形成千龙吐水的壮丽景观。这些被排出的水,通过北高南低的地势泻入内金水河流出。故宫的排水,既有地面明沟,又有地下水道,这些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纵横贯通的排水设施,能够使宫内90多个院落、72万平方米面积的雨水通畅排出。
迄今所知中国最早的排水系统,出现在距今约4600年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是一组出土于河南淮阳平粮台龙山时代城址的陶质地下排水管道。《管子》有言:“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地高则沟之,下则堤之。”《周礼·考工记》对匠人挖掘沟渠的要求作了描述,甚至运用了流体力学与结构力学的指导思想来防止排水道阻塞和坍塌。
考古发现,在商代都城偃师商城遗址的宫殿区发现了地下石砌排水渠道,它们构成一个排水网络,几乎每个宫殿院落的雨水都可由此排泄,出宫城后汇入城门下的水道再流进护城河。
春秋战国时期,齐国都城临淄已建设了三大排水系统,其中连通小城、纵贯大城西部的排水明渠宽20米,长达千米甚至数千米。建于城墙下的石砌涵洞,分为进水道、过水道和出水道三部分,东西长43米,南北宽7至10米,深3米左右,具有排水和御敌的双重功能。
资料显示,西汉长安城的城市排水系统由城壕和排水明渠、暗渠组成。其中明渠自西向东横贯全城,长达9公里;由城壕和明渠组成的排水干渠总长有35公里。而隋唐长安城南北11条、东西14条大街,将全城划分为110个坊,排水系统遍布由“街”“坊”组成的棋盘格状的都市中,建筑周围常见砖铺散水、渗水井和排水管道。
洪武时期,在建设南京明城墙时,对排水也作了科学的设计安排:通过涵闸的水流,经过连接闸头并穿过城墙铺设的涵管,通向城内;有的涵闸、涵管为铸铁,还有一部分为铸铜的。修建于明初的南京玄武湖泄水口的武庙闸,是城墙排水设施的典范。武庙闸闸口下方安装了两套双合铜水闸,上合闸正中有一直径9厘米绳孔的铜纽,以铁索连接地面的绞关启动;在下合闸的下方,铺有铜质或铁质的涵管,内径0.95米,用以启闸后通水;而隧道里一把随水流不断旋转的绞刀,能切碎随湖水而来的杂草,使水路不被堵塞。明初南京的铜水涵闸如此形制,足见当时工匠的智慧与匠心。
至明朝中叶,南京城人口已达120万,是当时中国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而秦淮河自南向北入江,其所流经的南京城南地区,正是南京的经济、文化中心,人口密度最大。密集的人口沿河居住,大量的垃圾倾倒和污水被排放入河,致使河道淤塞,正如碑铭中所言“居民任意作践,各沟易至淤塞,诸水不得从入下流,各地方仍受淹湿”,极易引发水灾。
秦淮河是南京的母亲河,也是南京重要的排水通道。为此,官府组织对淤塞的河道进行了疏浚。为了保护疏浚后的河道,特地作出有关规定,这就有了碑铭末尾的“留心疏浚,及居民但有作践者,即行严加禁治,以尽防微杜渐之意。庶几今日一番行事不为徒矣”。这一规定,对河道周边的居民发挥了很好的警示作用。从此,河道环境状况大为改观。
可见,“明万历疏通沟渠碑”是一座数百年前就发挥了重要作用的环保宣传碑。此碑原立于宗人府后,不知何时移到了五龙桥西南侧现在的位置。人们对这块碑似乎缺乏应有的重视,几百年来,这座碑默默地矗立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笔者就居住在午朝门公园附近,几十年来,不知多少次前往公园漫步、休憩,虽然无数次地看到此碑,但并未多加关注,直到从事环境保护工作之后,才发现这竟是一座珍贵的环保碑。
雨果曾在《悲惨世界》中说,“下水道就是城市的良心”,排水系统彰显的不仅是工匠的技艺,更是考验城市管理者对城市、对居民是否深怀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