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这一辈，每个人都是一部浓缩的中国农民奋斗史。他年轻时尝尽人间疾苦，民间流传的人生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除了“撑船”，他样样经历过。至今，我的记忆深处仍回荡着石磨转动时驴子疲惫的“唉呀”声，以及铁匠铺里那富有韵律的“叮叮当当”。
宋长征在《机杼民间》中写道：“我们家穷，但几乎让人找不到穷的理由，每个人生下来就会干活，做家务，土里刨食，但依然这样穷着。”这句话恰如其分地描绘了父亲那个年代的生活图景。贫穷是那个时代共有的底色，却从未磨灭父亲骨子里的乐观。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哪怕再晚，月上中天，父亲也会小酌一杯，然后哼起小曲摸到床边。酒就像他的能量充电站，第二天他早早地就起床了，满血复活。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如候鸟般外出谋生。父亲也加入了进城务工的大军，成为一名建筑工人。记得有一次，他不慎从两层高的脚手架上跌落，情急之下用手撑地，导致手臂骨裂。当母亲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时，却见他正眉飞色舞地与病友谈天说地。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竟悄悄央求母亲去买瓶酒来解馋。
父亲有一句口头禅：“这酒啊就是我的阳寿，酒喝一杯，寿增一岁。”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这个嗜酒如命的人却毅然戒了酒。事情的起因是父亲到邻居家借钱凑我的学费，邻居婉拒。父亲还没走远，一句话追了出来：“有钱买酒喝，没钱给孩子交学费。”这句话如芒刺在背，父亲默不作声地回到家，从此就把酒戒了。但母亲说，父亲的枕边总是放着一瓶酒，酒瘾上来了，就打开瓶盖闻一口，解解馋。母亲心疼他，劝他喝一杯。但父亲说：“等孩子毕业吧。”
父亲真正重拾酒杯，是在我毕业一年后的某个黄昏。那天，我跟朋友小聚，特意选了劲酒助兴，琥珀摇光，充满了魅惑。劲酒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广告语：“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我们浅尝辄止，大半瓶酒就这样留了下来。其实我们就是以劲酒为伐，唠唠体己的话。回家时，我将剩下的劲酒带了回去。父亲的眼神在酒瓶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我顿时会意，连忙让母亲炒了几个下酒菜。
父亲咂巴咂巴嘴，说这个酒好喝。我顺水推舟说，这个是养生酒，你以后就喝这个酒吧。从那以后，父亲就开始唯劲酒的马首是瞻了。即便是他人做东，他也会揣一小瓶劲酒，浅斟低酌，从不贪杯。
如今父亲已年过八旬，却依然精神矍铄，步履矫健。他总把这归功于劲酒，但我深知，真正让他长寿的，是那份懂得节制的智慧，和那颗永远为家人着想的心。正如那句广告语所言：“劲酒虽好莫贪杯。”父亲用一生诠释了这个简单却深刻的道理。
作者：孔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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