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的《子不语》与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均是以“怪力乱神”为基本内容的著作，用俗话说就是鬼怪故事集。这两位是清代的读书种子，学养厚实，又都是为官多年，见多了宦海浮沉与世态炎凉，见怪而不怪，把内心的沧桑幻化为狐仙鬼魅之物语，光怪陆离的背后是彻骨的清醒。我选取其中两个故事，领略其中蕴藏的智慧。
醒世的老牛
《阅微草堂笔记》之《老叟斥牛》：
雍正初年，一个叫李家洼的村子里，有一位董姓的佃户，典型的草根一族。董生的父亲去世了，留下一头牛，又老又跛，已没有能力耕田作业。董生想把牛卖到屠宰作坊，多少还能换回些生活资用。这头牛跑到其父的坟前，伏地僵卧，任凭鞭打踢捶也不起来。村子里的人听说这件事，纷纷前来围观。董生的邻居刘老汉，用拐杖敲打着牛，气愤着说：“小董的爸爸当年掉进河里，关你什么事？把人救上来，多活了十几年，让小董费心赡养，死了又花钱买棺材入葬。留下这个坟，每年还得跪拜祭扫，给董家后人添了不尽的麻烦。你这是大罪，活该你卖掉被宰！”董生听后，惭愧至极，自扇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之后牵牛回家，数月后老牛无疾而终，董生哭着将其掩埋。
驴还债
《子不语》之《大乐上人》：
洛阳水陆庵有一和尚，号大乐上人，多年行善，也积累了一些钱财。大乐上人有一位周姓邻居，在县衙里当差，做基层公务员，负责催缴税租。家贫过日子紧巴，常从收缴的税金中挪用公款补贴家用，每到汇总上报税租的日子，周衙役就找大乐上人借些银两补足欠额，多年下来累计欠七两银子。大乐上人知道他无力偿还，也不相催。周衙役由此深存感激，每次见到大乐上人都要说一句话：“我活着报答不了法师之恩，死了变作驴马相报。”
一天晚上，听到有人急急敲门，问是哪位？门外有声音说：“我是邻居老周，报恩来了。”和尚开门却不见人。这天夜里，和尚养的驴产下一头小驴。第二天早晨，和尚发现周衙役去世了。小驴渐渐长大，和尚以它为坐骑，骑到一年的时候，一位山西的客商投宿水陆庵。客商很喜欢这头驴，请求买下。大乐上人回拒，也不讲其中的原委。客商说：“我不买了，我到邻县去办事，借用一天可否？”和尚同意了。客商出发时，骑在驴背上说：“我是真的喜爱这头驴，说借用是担心您不同意出售，骑走了也不知道哪天能回来，我按市场价给您计算了价钱，放到您茶几上了。”大乐上人返回屋子，见茶几上放着银子，一数正是七两。
这个故事有两个方向的指示：一是清朝的基层公务员，还是做税官的，很清贫。再是讲诚信。公务人员讲诚信，于今天可是大的美德。
我业余时间爱好书法，偶尔也写写毛笔字。这一天从西安的碑林街上见到“核心价值观”字帖，很喜欢，买回家照着练习。核心价值观二十四个字，涵义全面，也大方大气，只是第一个字是富，最后一个字是善，这顺序略调整一下会更好，中国人的精神传统里，善是放在前头的。
作者：穆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