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满达

视频剪辑 满达

深夜，打扮光鲜的女主播坐在直播间内，吆喝着让大家点击小黄车，下单购买青梅果等产品。聚光灯前，还有两只穿尿不湿、裙子的猴子，它们在女主播身上攀爬，有时还发出叫声，成为直播间的“吸粉利器”。

这些女主播，还有另一个身份，她们是动物园的饲养员。到了晚上，她们便会将饲养的猴子打扮一番，开始直播带货，有的主播甚至直播到午夜才下播。极目新闻记者还发现，此前还有主播在直播时给猴子涂口红。

这些主播靠着装扮可爱的猴子吸引了不少粉丝，但也有不少网友担忧，这些猴子每天在聚光灯下“被迫营业”，会不会受到伤害？

5月27日，相关动物园所在城市的野生动植物保护部门回应极目新闻记者，不允许动物园利用猴子直播带货，调查核实后会叫停这种行为。

“猴主播”被迫深夜营业

“一个月一次的特价活动，大家抓紧时间拍，倒计时10秒钟……”5月25日深夜，网名叫“小辛欣”的博主坐在直播间内，推荐一款青梅果产品，并称该青梅果有减肥作用。

和别的带货主播不同，这位主播身上还爬着两只猴子。其中一只穿着尿不湿，另一只稍大一点的还穿了一条花裙子。主播面前的桌上，除了摆着她推销的产品，还有一张印有“辛玛奇幻动物主题乐园工作证”的牌子。有刚进直播间的网友提问：“为什么可以带猴子直播？”该主播回复：“因为我是它们的饲养员。”

河北衡水辛玛奇幻动物主题乐园饲养员在直播（图源：视频截图）

直播期间，两只猴子紧紧拽着主播的衣服，依偎在她身上，时而眯着眼睛。主播将它们放在桌上，想站起来展示一下自己吃青梅果后的瘦身效果。一只猴子见主播准备起身，嗖地一下钻回她怀里，牢牢拽她衣服，并发出吱吱的叫声，直到主播像抱婴儿一样将它搂在怀里，轻抚着它，猴子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多名网友说，猴子也许是太困了需要睡觉，所以情绪才不安。该主播称，猴子是以为她要离开，所以才爬到她身上。

这场直播持续到次日0点以后。

同样在深夜直播的，还有一名位于辽宁铁岭的主播。这名主播的直播间胸前挂着工作证，直播间背景有“铁岭龙首山动物园”的字样。直播间里，有一只名为“小苹果”的猴子，穿着一件红裙子，还吮吸着主播手中的“舒眠茯苓酸枣仁膏”。主播也在推销一款据称有减肥效果的青梅果和一款益生菌冻干粉。

辽宁铁岭一动物园饲养员让猴子给网友作揖（图源：视频截图）

该主播的直播记录显示，5月24日，她的几场直播从晚上6点50分开始，直到25日0点30分结束；25日晚8点27分她又开始直播，直到次日0点21分。

除了在夜间直播的主播，还有一些主播还会在白天直播。和辛玛奇幻动物主题乐园同在河北衡水市的衡水野生动物园，有一名饲养员开了两个账号，其中一个账号的直播记录显示，5月26日，她从下午1点开始，直到晚上10点30分左右结束，期间进行了多场直播。

27日下午，极目新闻记者进入该主播的直播间看到，一只穿尿不湿的猴子和一只穿衣服的猴子在一个角落嬉戏、吃瓜子等，主播只在旁边说话，未出镜。该主播称，动物园有很多猴子，会让它们逐一出现。

在江苏泗阳一家动物园饲养员的直播间，记者看到，主播正在扯大嗓门推销一款化妆品，她跟前的小猴子不时眯着眼睛，看起来很疲惫。有网友表示心疼。

有人曾让猴子抽烟涂口红

极目新闻记者查阅这些饲养员主播的账号发现，他们除了在直播带货时让猴子出镜，日常也会更新关于猴子的短视频，来吸引粉丝关注。

衡水野生动物园这名饲养员发布的视频显示，她经常和穿着衣服的猴子、狒狒互动，有时给它们洗澡，有时给它们喂棒棒糖、乳酸菌饮料等。该主播今年3月更新的一段视频显示，一只猴子嘴里塞了3根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

“小辛欣”发布的视频中，猴子会像人一样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捧着一瓶饮料猛吸，它旁边的小凳上还摆着一盘水果，前方则架着平板电脑，场景显然是饲养员设计的，该视频的点赞量达17.8万。

而吉林一动物园的男饲养员发布的视频当中，他时而带着猴子在冰天雪地里吃油条，时而带猴子吃薯条，有时还吃泡面、雪糕，这只猴子俨然成了一名吃播。

极目新闻记者还注意到，有饲养员发布的视频中，一只猴子捧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啃咬，并配文“小家伙为了帮她叔戒烟，把烟都撕碎了”。有网友评论道：不要给猴子玩烟。

这些饲养员带猴子直播，拍摄相关短视频的行为，也引发不少网友的担忧，他们认为这些行为会伤害到猴子，有的视频当中甚至有涉嫌虐待猴子的行为。

去年11月，曾有网友反映，衡水野生动物园曾强迫一只幼猴吸烟，并拍摄短视频发到网上，此行为涉嫌虐待动物，或以炒作方式吸引眼球、宣传园区。该视频显示，一只猴子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因烟雾刺激，小猴子还不停眨眼。有人拿走香烟后，小猴子揉了揉眼睛，之后躺在地上，并被盖上白布，暗示“死亡”，视频中还出现了“吸烟有害健康”的字样。

河北衡水野生动物园曾给猴子拍抽烟短视频（图源：红星新闻）

当时，该动物园曾对媒体解释，猴子只是含着香烟摆拍，并没有真正吸烟，该短视频也只是为了宣传“吸烟有害健康”。该视频引发争议后，被删除。

极目新闻记者获取的另一段视频显示，衡水野生动物园的饲养员曾抱着一只猴子给它涂口红。也有网友质疑，此举是虐待动物。目前，该动物园和饲养员的账号均已删除该视频，但还有人在转发。

河北衡水野生动物园饲养员曾给猴子涂口红（图源：视频截图）

记者还注意到，去年5月1日，江苏泰州溱湖动物园的女饲养员曾在直播中给猴子画眼妆，并推销美妆产品。今年2月，又有网友反映，该饲养员给猴子喝牛奶、饮料，吃草莓、榴莲、龙眼、荔枝等，并拍短视频直播。泰州市姜堰区委网信办回复，该办联合相关部门对该主播和溱湖动物园负责人进行了约谈，重申相关法律条规，督促其将之前含有不良内容的产品下架，并要求其不得给猴子化妆，不得利用猴子直播带货，不得利用猴子长时间直播。

野保部门称将叫停直播

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溱湖动物园的这名饲养员从5月16日开始，暂时停止更新短视频。她在评论区回复网友称，自己目前已到山东滨州，会于近期恢复直播。

5月27日，极目新闻记者多次拨打溱湖动物园电话，没有人接听。记者又分别拨打衡水野生动物园和辛玛奇幻动物主题乐园电话，提出有网友认为利用猴子直播带货不妥，相关工作人员均回复，会向领导反映此事。当晚，辛玛奇幻动物主题乐园回复记者称，今后会调整直播时间，不会让猴子在深夜直播。

记者也联系了衡水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自然保护地和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科，工作人员称不允许动物园利用猴子直播带货，他们调查核实后，会叫停这一行为。

5月27日晚9点，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上述位于衡水市的两家动物园的饲养员暂未进行直播带货。

江苏一动物园饲养员在直播（图源：视频截图）

广东省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胡慧建介绍，猴子等灵长类动物都是国家二级以上的保护类动物，人工养殖猴子要办理《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等合法手续，如果个人或单位没有合法拥有猴子的相关证明，就属于违法行为。从野生动物保护角度来说，利用猴子来直播带货，对野生动物肯定有影响。因为无论是动物园还是个人饲养猴子，都要考虑到“丰容”，即野生动物对环境的需求和心理需求。

动物需要良好的自然环境，而直播带货则是在一个非常人工的环境当中，而猴子肯定没有直播带货的意愿，因此强迫它们直播带货，严重违背了动物福利。如果饲养员对猴子化妆，强迫猴子合影，或者强迫它做一些肢体动作，则不仅仅是违背动物福利，甚至涉嫌虐待动物。

此外，在所有灵长类动物中，人类需要的睡眠时间是最短的，猴子则需要10到15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而猴子一般是在白天活动，所以夜间的直播也会影响到猴子的休息。